顾槭流

[既见香帅,吾心则休。]

Adam[3](下)

终于更了

MOS:

3.下




电流的噪声如同苍蝇在耳边萦绕。像在许多年前港口边上湿润、发霉的鱼市,红褐色的污水流进下水道,印有市政标志的井盖上方黑压压地围着一群聒噪的小东西。


半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几条鱼,可以吃的鱼,不是什么树脂和硅集成的人造货。这种鱼的表面上布满逆鳞,剖开的时候不加留心就会被割伤。红色的血液滴落橙红色的鱼身,就好像本该如此。残留的海水,无数的细菌,血中的铁元素,融合在一起,往更细微的方向看,无穷无尽。


一旦逆鳞除去,便没有任何危险性了,横刀,纵刀,切片,剔骨。一个擅长使刀的人,他精通的不只是手上的刀,还有刀下的骨肉。


“嘿,哑巴,醒醒。”


脸被轻轻的拍了几下,电流的噪声恍惚间扩大,睁开眼睛,白光如幕,令人避无可避。张起灵缓缓让双眼聚焦,看到一张放大的面部轮廓。逐渐识别出麦色的皮肤,筋骨凸显的脖颈。背后是虚化的,棋盘式的吊顶。


眼前的人明显松了口气,“你总算醒过来了,你知道你睡了几天了吗?”说罢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,起身到洗手台接了杯水。


张起灵盯着那人的脖子看得出神,试探性的开口,“瞎子?”


“干嘛?你饿不饿,饿了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。楼下就有一家墨西哥菜馆,要不来份taco?”


“这是哪里?”


张起灵支撑着双臂坐起来,浑身的肌肉像被拧紧的抹布,脑海持续轰鸣着。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腕,上面有个不太明显的红色印记。这是比赛结束后,取出探测仪留下的痕迹。他记得自己去打UMA,赚了不少钱,之后从酒吧出来。对了,他的双肩包。他努力让自己坐直,扭头环视周围。


“别乱动,你是不会痛还是怎么,要干什么我帮你,”说完他自己先乐了一下,接着补充,“呃,除了上厕所。”


“这是哪里?”


黑瞎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他,对视了有十几秒,旋即开口,“舱式旅馆,370号,你叫我来的。”


“这儿。”黑瞎子朝他扔了个东西。


是一把秘钥。也许是为了怀旧做成了老式钥匙的形状,锯齿的形态每半分钟变化一次。钥匙的侧面刻着一排密文,这是张起灵的私人密文,只有少数的人看得懂,这其中还包括在那次战争中牺牲了的。


张起灵把钥匙放到一旁的矮柜上,翻身准备下床。黑瞎子见状一个箭步过去,伸手把人摁在床上。


“你别乱动,不然等下又晕了。”


他的力气很大,抓得张起灵肩膀酸疼,眼神里是急切和担忧。张起灵对他的反应感到迷惑,破碎的记忆如海湾之间断裂的铁索桥。他隔着迷雾看向对岸,却无法走过去。


伸出手,触到的是可见的虚无。


不对。这一切都不对。张起灵记得他是被黑瞎子带到这里的,他给他了一块芯片,然后他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。


猝不及防的,张起灵抬手将黑瞎子揽下来凑近看。锁骨上方没有疤痕,脖颈周围没有任何疤痕。他伸出右手,略长的手指在记忆中的地方拂过,平整的,没有任何凸起和异常。


黑瞎子极力忍住自己的笑容,颧骨附近泛了红。张起灵将他的头板正,摘下他的墨镜,迫使他和自己对视。瞳孔反应正常,不是机械人。他逐次按了按黑瞎子的额头,鬓角,鼻骨,下颚,没有任何植入芯片的痕迹。


“喂,哑巴,那什么,你这么个摸法……”他不尴不尬的开口,用指尖把张起灵手上的墨镜勾回去戴上,贴到张起灵耳边说,“大白天的,不太好。”


张起灵这才把人放开,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。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。


“你去哪里了?”


“哑巴,你是用药过量了吧,什么叫我去哪里了,我不是一直在这儿吗?”黑瞎子玩笑着说道。


张起灵不说话,肌肉的酸痛感似乎减弱了一些,他注意到自己的臂弯有一个细小的针孔。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药物影响下。他的记忆,他的大脑背叛了他。


“阿宁。”这是他记忆中最后见到的人。


“哦,那什么,在酒吧那会儿你也看到了,她把我绑了要我帮她做事。”黑瞎子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打了个寒噤,“得亏你来了,不然我得断腕自保了。”


张起灵看向他的手腕,赫然几道深紫色的淤痕。


不对。


这样的证明是不可靠的,他现在首先需要确定自己不是处在幻觉之中。


可笑的是,作为一个神经接入者,他是最无法区分现实和环境的那类人。他的工作或者“天赋”便是将脑神经末梢连接在控制台上,读取他需要的信息。反之,计算机也能够通过简单的代码控制他的神经,向他输入信息,将他困在幻觉里。


长久的静默后,张起灵开口,“Coral是怎么回事?”


黑瞎子歪嘴笑了一下,“Coral,阿宁在的那个公司?”


“你在那里当顾问,”张起灵一瞬不瞬地看着黑瞎子,“为什么?”


“我……”黑瞎子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奇怪。


“你为什么要做Coral的顾问,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旅馆里?”


黑瞎子笑着,嘴角咧得很开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他身后的天花板上,有一条线并没有和周围的平行。张起灵开始注视那条线,不断的对焦,深入。渐渐的,那条线变得曲折,不再平滑,就像是放大过许多倍的图片出现的像素点。


“哑巴——”“你怎么了——”


黑瞎子的声音逐渐失真而模糊。


对于神经接入者而言,人、物体、天空,自身的运动、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。日常记忆,吃饭,睡觉,甚至想法,同样可以被截取,也可以被植入。


如何证明,自己不是在这个困境里?


张起灵闭上眼睛,他开始回忆UMA之后发生的一切。如果那之前的记忆都是现实,那么他一定能找到一个节点,一个现实与虚拟之间的节点。


藏在混沌之中,显得合理却突兀的节点。


他本能的联想到那个瞬间。当飞艇驶过窗户时,广播中的女声。


[加入新兵,去应许之地,去开辟更广阔的世界。]


他记起来了,那是阿宁的声音。


脑海中的一切开始飞速旋转。


色彩斑斓的万花筒,尖锐的鸣笛,街角闪烁的霓虹灯。一份份任务信息以及任务对象的社交网络在眼前铺陈开来。他看见阿宁的档案一闪而过,上面醒目的盖着红色的作废印章。


大楼轰然倒塌,涨潮,爆炸。无数的人和机械人在厮杀,红色的血液,银色的液态金属,飞溅,撞击在混泥土表面上。他重重的倒在地上,肩膀被尖利的金属爪划开。他偏过头,看见一双沾满污渍的皮靴。那人弯下腰,将他架起来,极缓慢地带他穿过混乱的人群。他们周围就像是有一道屏障,阻隔一切攻击。或者,更准确的说,是那个架起他的人在经过时停住了机械人的动作。


弹片,流沙,分崩离析的金属和塑料。


张起灵再次睁开眼睛。他发现自己还在酒吧里。几乎是下意识的,他看向左上角的包厢。


他看见黑瞎子抡起一把椅子敲碎了包厢的玻璃,穿过放射状的洞口纵身一跃,一瘸一拐地朝他过来。


“跑啊,哑巴——”他冲他吼。


而下一帧画面,他看见黑瞎子站在实验室的门口,阻挡着右侧赶来的安保人员。


实验室的地板上躺着几个穿无尘服的身影。


张起灵猛地坐起身子。


他摸索着扯掉连在脑后的数据线,瞥了一眼门口的情况。


“Terminate”


……


门外的喧闹停止了。


黑瞎子张大嘴巴回过头来,不可置信地看向张起灵。


“你……你、他们,这什么情况?”


张起灵顺手取下立在原地的人手中的枪,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。


“走一个。”




-tbc-




真相总是掩藏在混沌中 对老张如此 对瞎子如此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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